四重奏
作者哑石 时间2024-09-18

整天,雨在铁皮屋顶

痛斥生活的贫困

整天,落日像砍断的手腕那样流血。

——德里克·沃尔科特《另一种生命》

从梦中醒来春天是怀旧的好日子

仿佛一只恋爱的蛱蝶自动侧露着颤栗的翅膀……

噢梦在延续纸张上醉醺醺的粉红色泽

在蛱蝶的呼吸中展开再化为莹白……

劈啪乱响的树空气中轻轻闪烁的幽径

那笔直孤傲宛若绿色童年蓦然撞入幽暗的

薄冰:我看见两只大雷鸟叫声尖利

拖着银灰的尾翼和淡淡的表情几乎是

同时它们从相反方向掠过暗红的屋顶

然后是模糊的异香渐渐远去却更加清晰的阴影……

谁是谁感到一只有力的大手掀开心中的隐秘甚至伴和着

花籽在大地深处炸裂以及柔软的丝绸

从饱满的乳房悄声滑落——而梦境是如此短暂呀

仿佛面对擦肩而过的大雷鸟它幽兰的翅膀

煽起一股旋转着上升的气流——你来不及思索

来不及掂量感动的后果:“是呀春天

万物在枝头摇晃我看见了时间的熊熊大火”

当写下这样的句子我被自己深深感动

就像大雷鸟被渐渐转青的森林感动

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遗憾:就在心脏轻轻掀开的

瞬间我已脱离春天的真相脱离真正想要

表达的事物。这就像面对满腹苦水的爱人

我想说出一切却不知说些什么——春天

应该更加清凉吧。春天该是一个辽阔无边并在星光下

升起的牧场或者是脸庞微微向上扬起的花枝——

时间的另一花枝缀满几乎没有重量的露水

在洁白的羊羔身上隐藏……但这一切能够说出吗?

不不善良而专横的爱人呀

让我们踏上簌簌而响的草径以手扶额

仰望群星在天空飞驰并让时间里纷飞的花粉

轻轻覆盖内心的荒凉:哦沉默就是粮仓

就是雨水中绵延并坚持到最后的液体的力量!

当它沿着春天的叶脉潜入梦境我能说什么呢?

爱人满腹苦水的爱人我能说什么呢

那么我要写下这样的句子:“潜入时间的花枝

对那个遥远花园的想象使身体微微向上浮动

并痛感向下的重量”——这重量如此隐约

仿佛漆黑的深夜一朵梅花把爱情的门扉叩响

一场大雪将桃花心木门窗擦得锃亮……

而春天春天依然胡闹着尘土中奔忙的人儿呀

像一阵滚烫的重金属音乐解开鲜艳的衣襟

露出洁白脖子上那道难以言喻的刀疤:舔吧

像一只小狗抚慰主人的脚踵:轻些再轻些

甚至各自实现对于孤独的设想:你抒情的厚嘴唇

比樱桃更艳那重新撕开的刀疤正沽沽地流血

仿佛潮湿而猛烈的快乐直接把你送入天堂——

天堂里的身影呀散发着精心挑选的芬芳以及

悄悄扩大的沉重和彷徨——噢春天

一对对人儿乍合乍离像一对对野兽东躲西藏

春天浓郁的芬芳象血一样沉入时间的肺腑

迫使多情的人儿担惊受怕且日感凄凉

春天每一怀腹里都有一头恐惧的母鹿春情动荡地摇晃!

而春天的森林不摇晃大雷鸟不摇晃

它那美妙的大翅膀平稳地发出沙沙之声

仿佛一面丝绸在空中徐徐飘舞且不断召示着

遗忘:“童年能够预料什么呢?被风随意处置

却顽强地挣脱向下的引力以致假装飞翔”——

童年是轻的就像那颗闪烁不定的玻璃球

随手一扔便会逃得无影无踪或者

年轻的树不谙世事情不自禁地长高有了忧郁:

不不!我一点也不记得童年的事了!你尖叫道

我宁愿假设自己是一株蘑菇在星光下

自由自在地观望着雪山把细胞分裂——

是呀孩子分裂即成长即告别纯洁的想象

现在是春天了让我们一起把皮肤割开

看看牛奶般的树汁是否依然流淌…

…然后我会写下:“是的就是羽毛也有重量”

到了夏天花朵和群兽都进入炽热的阶段

像月光引起了海啸群兽的心脏和花根

以及目力所及的各种浆果都坠胀得难以忍受

几乎就要爆炸却力图在阳光下羞涩地低下头颅:

他妈的!我们放过了春天这条骗人的花枝

也就是引狼入室将自己置于烈焰的火口!

但那个清凉的时辰谁又能抑制内心的感动呢?

就像现在圆圆的树叶被热爱、后悔和臆想充满

仿佛年青的脸庞、通红的不可触碰的脸庞在大街、

陋巷以及窗帘背后震颤、飘移最后大失所望:

痛呀事物深处的毒液被我们唤起

煤气、灰烬,还有不动声色的精神病人

正沿着木纹和水碗的裂痕向我们汹涌而来——

是的热烈的盛夏当我们大半截身子陷入地面

时间猛地加速……“战争到了一触即发的边缘!”

或者换一种写法类似于盛夏残余的机智

随便地游击丰满的少妇抑或营造一种

神秘巫术的气氛:“木纹在旷野里燃烧

不可控制的重呀是怎样置换了意外的幸福?”

让我回到那个激动人心的天才时代吧人人渴望自由

且身体力行高举绝食的火红大旗占据着高地……

而歌颂针对幼稚的儿童——噢悲壮的时刻

谁领导着斑驳的页岩、幻想的云母石把孩童歌颂?

——你还记得吗?那焦急的歌声曾使你彻夜难眠

仿佛我们都患上了夜游症并加入合唱:

黑夜呀我们的情人请快快酝酿身体最活跃的部分!

而今就是那一部分闪烁着白雪的冷芒

像一次不愿提及的失败和人生教训——盛夏是

遗忘的好季节呀。娇美的妇人人生的学者

在情人面前机械地褪下连裤丝袜仿佛

动作越快就越能避开遗忘的追杀!

更有袅袅的青烟在屋顶蒸腾。我没有忘记

最沉沦的时节也是嬉戏的好时节

好像谁都可以在游戏中获胜——瞧一个魔术师

宛若远古的神祗解除了诸般游戏的禁忌

他说:奔跑吧别让旁人抓住你们的私隐!

当汗液和无边的虚无开始在各个角落蒸腾

你要随它飘起来体会迷醉中难得的幸福——

这蒸汽、这虚无又是多么炽热呀像一次偶然的错误

你会告诉我喘不过气来吗?不,不!

别后悔只有人生的大师才能体会热烈的错误

只有古板的情人才会向时间低头认输

瞧吧夏日的长空很高却几乎没有飞鸟

树木、岩石以及村庄都被热气笼罩着

像一块琥珀裹住沙粒的巨响像一个斜坡

承受着快速沉沦的马车重量。也许这个炽热的

时代一种别样的事物正缓慢地开始成熟

但有什么比晕倒后的第一声轻叹更真实呢?

除非遁入时间之外的花枝除非在普遍的

淫荡中渐渐培养出羊羔和岩石的觉悟……

而已经长大的儿童依然感到不可抑制的坠胀。

他整夜梦见紫红的葡萄、绽裂的石榴

还有比初恋情人更为浓郁的桂花芳香……

但他依然不敌日益强大的坠胀啊——

他在大街上纯洁地走动直觉到一生就要结束。

是的谁没有这样莫名其妙的时刻呢

就是树木也会偶尔在寂静中轻轻晃动——那么

我该写下这样的句子了:“已经长大的儿童

认定幸福是一种模糊。他拉下粉红的窗帘

一面痛苦地自虐一面思考着清凉的春天

是怎样出人意料地滑入夏天的成熟”

——苦命的孩子我为什么要流下伤心的泪水

以致你心头出现了一个极端险恶的错误?

也许是我制造了词汇之间的相互纠缠、迫害

你只能疲于奔命且无端地蔑视自己……

而时间的另一面孔羞惭地通红

当盛夏的树荫再度测试着我们的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