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在树林
这里的树
都有着树的样子
挺拔，
离地面三到四米
开始分岔
长出窄或阔的树叶
发出潮湿的气味
不管你来或是不来
它们都是一样
树林的边缘，是一个湖塘和
另一个湖塘。
暴雨倾倒的
树，一半
浸在水中。
夕阳西下，就像
一幅镶了金边的
油画。
林子里，针尖一般的
安静。
除了偶尔的鸟鸣，除了
走在林间
腐朽的树枝
在脚下咔咔作响
呵 这些都是繁花似锦
这些都是率土之滨
而我——就是皇帝。
我将，日复一日地统治这里
漫游，嬉戏以及行吟
做个好梦，并且
爱上第二天早上
看见的第一个女人
2。在城市
更多的人聚集在这里——
小王，老张和老李
那些我见过和从未见过的人
整个城市都属于他们
属于汽车，高楼和灰尘。
董事长张三和他
年轻美丽的秘书
坐在宝马车里。过一会儿
他将死于心脏病。官员李四
在主席台上，身体的某些部分
正在溃烂。商人王二麻子
在XO空瓶和“中华”烟雾里
面孔泛青。
然后模糊不清。
还有。
在匆匆人群里蹒跚的
老妇人。争抢着替你拉开车门
和卖玫瑰花的孩子。
汽车站和火车站，轮渡和
码头的小中型战争。
遭遇战，埋伏战以及
迂回作战。那个步行街上
正在使用长镊子的新疆少年
克拉玛依大火时刚牙牙学语
这就是城市的钢筋水泥。
楼房里装满了纸箱和废家具
街道上装满了二氧化碳和废气
地下水通道里装满了油渍和药渣
办公室里装满了中年妇女
城市里装满了魔幻现实主义。
而我，在城市
是很容易被辨认的——
那个在闹市里步履缓慢的；
那个在公共汽车上让座的；
那个好像被截去部分肢体的；
那个在红绿灯下落落寡欢的；
就是我——
一个逃亡者。
3。在旅馆
离开大马路
从弯曲的小巷钻进
灯光暗淡的旅馆
把行李和身体运送到
廉价的花格床单
在旅馆二楼可以看见
低矮的出租屋里也有
同样廉价的花格床单
可以看见，穿红裙子的女人
按他的意思变成一个裸体
看见他们在煤气灶和
空碗碟之间纠缠在一起
她职业化地称赞着他的
性能力，并
发出动物的叫喊
这是城市的夜晚
是自由路或者民主路或者某某路的夜晚
夜晚使天空变得安静
安静使天空更加巨大。
像是置身于
几万英尺下的海底
第二天，与房客们
在洗漱间里相遇
点头，寒暄
换上干净的衣裳
一切都好像没有改变
除了
晨光照上他们的脸。
4。在路上
我搭乘过不同的交通工具。
作为一个定语，被这些工具
安置在不同的地名前面。
坐拥挤的大巴，在去山区的
盘山公路，颠簸，忍受气味
在贫困和陌生人当中。
我几乎不和人们交谈。
很多的日子
外面漆黑一片
而我坐在火车里。
5。在。。。。。。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些移动的人。他们三三两两，行动缓慢，像在低洼处流动的水。
身边离我最近的人总是在换。
穿裙子的，长头发的，身材高挑的，她们换来换去，都有一双修长的腿。
他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似乎那声音一直在电波里，只是那声音变成了一丝丝的线条，落在树梢头，水面上，脚下道路的灰尘里。到了一定的时候，才聚成一股一股的，在耳边回荡。然后
变做有硬度的物质。一种稠粘的，有硬度的物质，宣告着末日来临。
所有的人在这个巨大的噩耗下呆滞了。
他们开始战抖，开始喃喃自语，开始拥抱身边的人，开始哭泣。
所有的动作被延缓了，所有的声音被拉长，被扭曲，像是一把铁勺子，死命地摩擦着玻璃。
世界就是我目所能及之处。
我所见即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