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留不住一滴水,
留不住它自己。
尘土、咳嗽,还有叹息
都在这儿。我的手在这儿:
慵倦,沉缓,抚摸流水。
水啊,都流走了,
波纹在变,像皱纹。
你的脸庞,眼睛,头发,耳朵
不会不变。
水都流走了,打水的竹篮
早没用了。
上坡路走过了,
情人没了,亲人也走丢了。
现在是下坡路了——
不由自主地向下,
如此绝望地向下。
水都涌过来了。
亲亲的水啊,
清清的水都变浊了。
水啊,它从来不挽留,
只是绝情地带走。
那些波纹,水中的:
婉转的,轻柔的,
跳着舞的,映着光的。
“事物一映入眼帘,
仅为了依次被冲走。”
我们被裹挟,甚至不在川上。
一个异国的青年;
一对酒后争吵的夫妻;
一双打字的手;
一张祈望的脸;
一个白衣的女子;
……
一只苹果红了,
无数张脸老了。
一只飞虫把一场湖边的欢宴
变成丧礼。
那位精通厨艺的老人
已经不能关心
时间的水流把他带向哪里?
仅是一瞬间,
一瞬间水中的波纹,
一瞬间只能看见他的一个眼神,
一瞬间只能看到他的半张脸。
“啊,终点站?十分钟后
是吗?你们谈得兴致盎然。”
“但时间结束一切,
不是吗?”
最后一班火车把一对
终于私奔成功的情侣带走。
“你看窗外,漆黑一片
我们却在里面。”
可我不能避免地看到
剧院的演出结束——
“他说,黑夜,
她说,黑夜,
他们说,黑夜。”
我看见,那么多年华在十分钟老去。
我看见:一滴水见到大海,
一些水中的波纹见到大海。
而水说:“你见过大海,
大海就是这个样子。
大海不过这个样子。”
我知道,
我知道,花开花落,
知道眼泪,知道微笑,
知道文字的方向。
可我还是要问:
“波纹在水里,
年华在哪呢?
谁能留住一滴水,
留住他自己?”